被称为“长寿国”的日本对于食品安全近乎苛刻，超市和便利店里，小菜和便当的保质期精确到小时。一个袋子里的苹果个头相差无几，猕猴桃的尺寸差别也很难用肉眼衡量，日本小朋友估计也很难有机会感受“孔融让梨”的精髓。

一切看起来都很好。然而，这样神话的背后却恐惧暗涌。

“为避免辐射危害，自2011年五月起，本店不再使用岩手县大米。目前店内均为滋贺县产大米，望各位顾客谅解。”岩手县位于东北地区，一直是日本有名的大米产地，毗邻宫城县，再往南就是第一核电站的所在地福岛县。滋贺县则位于西日本，就核辐射而言被认为相对安全。

福岛核电站震灾四周年纪念活动刚刚过去，这张贴在小餐馆桌子上，已经略微发脆的小纸条让我想起四年前的那场灾难远远不只是地震和海啸。

2011年3月11日，日本福岛地震灾后现场

2011年3月11日， 日本东北部海域发生里氏9.0级地震并引发海啸。地震造成日本福岛核电站发生核泄漏事故。此后四年，福岛县经历了安置、复兴与重建。然而， 整个日本很可能像当年切尔诺贝利一样，数十年都难以走出核污染的阴影。

“日本制造”愈渐成为敏感标签。3月25日，日本受辐射污染的福岛等5地区生产的食品涉更换产地标签后输台湾，台湾责令283项产品立即下架。地震和核泄漏发生两年内，全球有44个经济体禁止或限制进口日本食品。

16万名福岛核电厂附近的居民搬走后再也没回去。工厂附近方圆数十公里的大片地区至今仍渺无人烟，宛如“鬼城”。福岛渔业一度关闭，县内从事渔业的劳动者也越来越少。2014年日本农林水产省公布的每五年实行一次的渔业调查结果表明，到2013年11月为止，福岛县内从事渔业的人数只有14人，照08年相比减少了98%。

福岛县小名浜港渔民正在卸货

虽然产量很小，但是福岛港并没有完全停止鱼类的打捞，渔业艰难重生。2014年6月起，福岛渔业重新向东京筑地等水产品交易市场供货。但是三年间，原有的销售渠道早已被新的卖主所占有，打捞上来的鲜鱼很难出手。为了重新夺回市场，福岛的水产部门只能另辟蹊径，带头开发鱼类加工品，推出了如“糯米鱼丸”、“鱼油护手霜”等创意商品。

在日本南部四国岛上的高知县调查的时候，我遇到了很多从东京和三重县举家避难的人。他们中有不少人在地震后买了测量核辐射浓度的仪器，依着屏幕上的数字不断南迁。一位从东京都搬到农村住的朋友对我说:“数值倒是在安全范围内，但那是专家学者们定的，谁敢保证在范围内就一定安全呢，不过是两个数字而已。”亲近的日本朋友提醒我尽量避免吃便利店里的饭团，在外吃饭也少点鱼类的菜品，因为担心这种连锁店为了降低成本而使用福岛产的大米和水产品。

核辐射受灾地区的食品产业艰难回归，政府对于事实的暧昧态度也令人不安。

据日媒报道，日本政府曾试图隐瞒和歪曲福岛第一核电站附近地区的核辐射量推算值。2011年9月在福岛县三个地区测出的核辐射量推算值高于预计，日本内阁府下属的原子能受害者生活支援小组则试图隐瞒和歪曲这一数据。

韩国工人在首尔的水产市场检验从日本进口的水产品辐射程度

地震四周年纪念日前后两个月内，日本国家电视台NHK几乎每天都会播出震灾地产业复兴的感人故事，朝日等主流媒体也不断登载一个个顽强不屈的大和形象，其中不乏有介绍福岛渔业的节目。然而，不知是否因为已经默认这些产品并无安全问题，从始至终，节目完全没有提及核辐射对鱼类的影响问题。

面对网络上流传着的三个鼻孔的猪，丑陋无比的变异鱼以及百年福岛酒家避难美国等谣言，日本政府采用的无疑是“用科学数据回应一切”的战略。然而从福岛第一核电站爆炸那一刻起，伴随着“安全神话”的破裂，“国家标准”这一标准线的可信度不断降低，冷冰冰的数字单位已经逐渐失掉了定心丸的功效。

虽然日本政府宣称依据铯浓度每千克100贝可的国家标准，福岛出产的食物经过严格筛选均对健康无害，超市里廉价的宫城福岛产物依旧少人问津。朝日新闻社在二月中旬公开的民意调查表明，五个消费者中至少有一个排斥福岛食品。

福岛鲇鱼中检出超标258倍铯

日本有一句名言，“天灾会在人们都已将它遗忘时不期而至。”在这个意义上，日本食品安全的阴影依然像若隐若现的薄雾，缠绕在人们心头。